残红（人地）下
08
地冥变得忙碌了起来。
他像风一般的抓不住，他开始频繁的外出，每次都很晚回来或者不回来，非常君有好多话要和他说都找不到机会。
他想和他说他很喜欢那天的亲吻。
他看了书知道那是互相喜欢的人才可以做的事，面对地冥的喜欢他其实想说他也喜欢他。
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欢了，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第一次分享食物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一直一直的很喜欢，他把这话告诉地冥时，地冥刚从外面回来。
他满身的酒气。
非常君躲在楼梯的转角处等着他，他迫不及待地抓住了他，支支吾吾地说了这一段话，地冥难受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在想该怎么拒绝非常君，让他打消这个念头，但在黑暗里非常君的眼睛亮的不可思议，里面星光点点的都是他的模样，地冥一下子就不忍心了——为了他这满眼的自己。
他已经很久都没看到过这样的眼睛了。
干净纯粹不掺一丝欲望的眼睛，这对他来说太珍贵了，地冥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
因此昏了头做了错事。
非常君涨红了脸，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地冥用手指轻轻摸着他的耳朵，看着他脸上的热度一点点攀升，直到满脸的通红，地冥缓缓地在他的眼睫上落下一吻，轻轻的如羽毛般痒到非常君的心底，他用力地抓着地冥的袖子，呼吸都放慢了许多，为这生命中与众不同的一刻。
地冥熟练而老道的引导着他，带他体会完全不同的一个世界。
愉快而美好。
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与众不同的亲昵。
非常君深陷在里面。
他开始看着地冥傻傻的笑，每日在前面帮忙的时候，不管是端茶递水，还是迎往送来，只要他能瞥见地冥，他都会痴痴的笑起来，老厨子很快就发现了异样，他对非常君耳提面命，一再告诫他不要有多余的心思。
非常君明面上答应了。
心里却想着的是怎么能是多余的，地冥和他是一样的，他们这是两情相悦。
非常君想着。
还是忍着没说，因为地冥告诉他，这是属于两个人的秘密。
夜里。
更深露重。
非常君踏着月光去找地冥，他们白日里见面的机会不多，只有晚上能悄悄的见上一面，地冥给他留有门，非常君推门进去，手上还拿着 一个小食盒。
他现在手艺见长。
做出来的东西比老厨子的还多了几分的韵味。
地冥喜欢吃他做的东西，尤其是甜点一类的。
非常君这次给地冥带的是冰糖雪梨羹，温热热的刚好入口，地冥人红戏排的也满，近日里入了秋天气也干燥起来，非常君怕他嗓子受不了，特地给他炖了的冰糖雪梨。
地冥吃了一口，甜滋滋的，清甜又爽利，当即就喜欢上了。
温声细语的央着非常君明天再给他做，非常君一口答应了，只是看着他深夜里还在读戏本子，心里多少会心疼一点，地冥倒是没有所谓的，戏班主一心想着把他捧红，现在红了，就想着让他名声在外艳名远播。
为此特意又给他排了一出大戏。
贵妃醉酒。
这戏经典，唱的人也很多，但是真正出名的却很少，戏班主自信凭着地冥的嗓子，和他颠倒众生的扮相，一定能让这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杨贵妃从戏本子里面走出来。
他下了足足的功夫。
头面戏服都是花了大价钱，请名师做的。
拿到手的那天，即使满心不喜的地冥，也被这华丽而精美的戏服给惊到了，那天他在夜里等着，早早的换上戏服，浅浅的描了眉眼，非常君如约而至，他推开门看见地冥，还以为误闯了哪个神仙妃子的闺阁。
忙不迭的要退出去。
地冥把他拉住，浅浅笑道：“是我啊！”
非常君这才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他，又愣了一会。
地冥一甩袖。
叫了他一声呆子，拂袖而去，非常君这才醒了过来，急急的又跟上去。
地冥坐在梳妆台前梳着长发。
非常君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生怕惊动着他，等到他靠近了，看得清楚的时候，又忍不住夸道：“真好看。”
地冥从镜子里回望着他，问：“哪好看？”
“哪哪都好看。”非常君认认真真的回道。
地冥笑着。
眼底满满的都是笑意
他告诉非常君可以再重一点，再狠一点，他都可以受得住的，但被欲望搓磨的非常君却能忍着一头的汗水，去亲吻他，无比珍惜又无比温柔的填满他，任由他像一汪春水一样化在他的怀里，事后地冥问他为什么要忍着，非常君又很小心翼翼道：“弄疼你就不好了。”
地冥生的白皙柔嫩，像精致的娃娃一般。
非常君生怕自己力气大会伤到他，情热时他也会生出将人揉进怀里的冲动，可他还是尽力的克制住了，地冥觉得他这样很傻，但又傻的很可爱。
09
诚如戏班主期待的。
当地冥将完整的贵妃扮相扮上去的时候，便再没有比这更美的贵妃了，甚至当戏台上的贵妃因为醉酒而身姿摇曳时，戏台周围的人都忍不住想要上前去掺扶他，或者让他醉卧在自己的怀里。
非常君躲在戏台后面看着。
看着台上的地冥，又看了看台下的听众，头一次他生出了一种危机感。
原来不只他一个人在为地冥着迷。
他心中有些酸涩，那种感觉难以言说，甚至心中除了焦躁，再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地冥看出了他的不对劲，问他怎么了，非常君又问出了那个问题，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地冥愣了一下。
不知他从那想起了这个问题。
他给不了他答案，只能含糊的浅笑着，将这个问题揭过去。
非常君就这样日复一日的焦躁着。
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催促着他，想要他去做一些事情，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就只能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除了原地打转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某天一个大贵人来到他们戏园。
他一出手就包下了整个戏园。
点名让地冥给他唱戏，戏园子里的人都沸腾了起来，他们三三两两，在那里窃窃私语着，说着那个贵人是从云城来的，是玉氏一族的人，生的那叫一个风流倜傥、俊美无涛。
非常君静静的听着，只想找个机会溜进去，看一看地冥好不好。
因着出手阔绰。
那位传说中的玉氏公子住的是地冥的阁楼。
那楼下有人把守。
除了仆子丫鬟再没有其他人能进去，就连戏班主也要在底下候着，等那公子发话了才能上去。
非常君等了很久才等到一个机会。
悄悄的摸了上去。
地冥的窗户没关严留了一条小缝，非常君正想向往常一样叫他，就听见屋里的地冥轻轻软软的叫了起来，那声音非常君再熟悉不过了，顿时整个心都凉了，有什么一直被遮挡的东西被掀开了，非常君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叫乖乖。
被人捧在手心里，压在身下的。
就叫乖乖。
听着屋里的动静，看着帷幔后面隐约的人影晃动，非常君想跑但又跑不动。
他全部的心力都在消化乖乖这件事。
急促紊乱的呼吸暴露了他，情热中的地冥听不见，练家子的玉逍遥早就听见了，他有些揶揄的在地冥的耳边说着，调侃道：“你的裙下之臣来了，小十七。”
他轻轻的说着，声音中含着笑。
地冥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眼角的泪还未干，眼眸红红的。
他顺着玉逍遥的视线望去。
很轻易的就发现了非常君，他呆呆的眼睛里都是破碎，地冥有一瞬间的无地之容，想躲又被玉逍遥拦住。
他轻轻的啧了一声，嗓音低沉又冷冽：“怕什么，你是我的，又不是他的。”
一句话说完。
便又狂风骤雨的驰骋起来，地冥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只沉沉浮浮的在欲海里起伏。
非常君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光已大亮，他熬了一晚上，都难以接受那样的事实。
老厨子见他失魂落魄的。
一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多苛责他，就只让他一个人慢慢去消化。
地冥也没再过来找过他。
每次让厨房里做点吃的，也是派人来拿，不让送上去，相必是怕见到非常君，非常君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他眉目深邃，现下便更深，眼窝凹陷的像是病入膏肓的人。
整个人都失去了往日的精神活力。
直到某天他听到人们在讨论，说是地冥要走了，非常君才又慌张了起来，他不管不顾的跑去找他，被玉逍遥的人给拦了下来，玉逍遥记得他，他也派人调查过，知道他的身份背景和来历。
是一个没名没姓的小鬼子。
玉逍遥来了兴致，让大漠苍鹰放他进来，非常君直直的跑到地冥身边，问他是不是要走。
地冥点点头。
非常君不明白，玉逍遥开口，他身边放着一个匣子，里面装满了足足的金甸子，粗浅望过去差不多是百金。
”我买了他自由，以后他都得待在我的身边，给我唱戏暖被窝了。“
他说的轻巧。
嘴角的笑更是刺眼，非常君这才明白，地冥的不自由，明白他那挥之不去的焦躁感从何而来，他没有能力没有办法去给地冥想要的东西，甚至在其他人想要剥夺地冥的自由的时候，他也无法阻拦，这样深入骨髓的无力感，让他头一次知道自己的渺小和无能。
往日的温情像梦一般幻灭。
非常君喉头腥甜，他放开了地冥的手，沉默的离开了。
倒是玉逍遥有点无趣。
对着身边的大漠苍鹰道：“我还以为他要给我来几句感天动地的誓言之类的，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之类的。”
大漠苍鹰白了他一眼道：“谁都像你那样无聊吗？”
他鄙夷。
非常君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
数了好几遍。
几百个铜钱，连一锭银子都没有。
老厨子看出了他的窘迫，把自己的私房钱也拿了出来，他看着非常君因为消瘦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心中即无奈又疼惜，他不看好他和地冥，但这不意味着他会放任着非常君一个人受难。
感知到老厨子好意的非常君红了眼睛。
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他把钱数了又数，最后喃喃道：“不够，还是不够……“
他说着。
嗓音里浸满了哭腔，像是一个无助又可怜的孩子。
让人心疼。
又让人惋惜。
”人的命，天注定，随他去吧。”老厨子拍着他的肩膀，沧桑又艰难的说着。
10
地冥走的那天。
非常君没有来送，满戏园子的人都过来了，戏班主拉着他的手说着舍不得，地冥也没心思听下去，只看着老厨子问他非常君去哪了，老厨子笑了笑，说是出去买菜了。
地冥听了脸上有些失落。
他把轿子的帘子放下，有些失魂落魄的坐了回去，玉逍遥在前面骑着马，一行人顺着官道离开了。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