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霹雳布袋戏,混乱杂食党,慎关

残红(人地)中

05


秋天到来的时候地冥的嗓子已经完全的好了。


高高的阁楼里时不时能传出地冥唱曲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一股子的韵律,每一个词和调都唱的恰到好处。老厨子说他这是入了门了,很快便能养出自己的精神气来。


非常君不懂什么叫精神气,老厨子告诉他精神气就是他每天站在灶台边炒菜的火候,什么时候火大了,什么时候火小了,什么时候该掂锅,什么时候该炝锅,这些啊在人的心里会出现一杆秤,时时地衡量着最佳的感觉,当这种感觉变成一种习惯时那便是养出了精神气来。


非常君听得一愣一愣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问老厨子,他能和地冥一样养出属于自己的精神气吗?


老厨子笑了笑,摘菜的手在非常君的脑袋上捋了一下,说道你就是有这心也没这本事,听我的话,好好炒你的菜,阁楼上的那个你是撵不上的。


为什么?


非常君眨了眨眼,在他的眼里他和地冥是一样的,凭什么地冥能做的事情他就做不到,他们是好朋友,不应该手拉着手一起走到最后吗?


一种名为抛弃的感觉出现在非常君的心里,难受的他想要掉下泪来,第一次他感觉到他和地冥之间的距离,有什么东西阻隔在他们之间要把他们越拉越远。


这种不可逆转的距离让非常君心里一惊,他有点着急起来,为这莫名的恐慌而感到焦虑,快速地摘完菜,非常君放下筐子就跑去找地冥。


他现在特别的想要抱抱他。


飞快地爬上阁楼,非常君用力地推开门,地冥如往常一样端正地坐在书桌前,面前是一本打开的话本。


“你怎么来了?”地冥问道。


非常君没有回答,他极快地跑过去,抱住了地冥,眼角的泪掉到地冥的脖子里,语带哽咽道:“你会离开我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地冥有些措手不及,他不自然地拍了拍非常君的背,不熟练地哄道:“我不会离开你的。”


“一辈子都不离开吗?”非常君追问。


下一秒地冥就给了他答案。嗯,一辈子都不离开。这句话说得很顺,刺溜一下就从地冥的嘴里窜了出来,给了非常君一个满意的答案。可是当时的地冥还不知道自己的这一句话有多重,直到后来他才明白有些承诺重的让人负担不起。


解决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非常君也不掉眼泪了,抹了抹鼻子开始跟地冥学唱戏,他的声音没有地冥的好,字也认得不是很全,每次地冥教唱戏,他就尽可能地去模仿地冥的声音,久了也就像了那么一两分。


今天的唱段是牡丹亭里的一段词,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歪歪绕绕的死啊生的唱得非常君舌头打结,念了许多遍才混个勉强,地冥也不纠正他,非常君只是来陪他的,他用不着那么较真。念了三遍就不念了,开始唱起了下一段。


非常君不高兴了,老厨子说得话浮在了他的心头上,憋着一口气,非常君非得要学会这一段不可。他拉着地冥的手让他再唱一遍,或是给他说说话本里的故事。


这话本讲得是什么,地冥自己也不是很懂,戏班主只告诉他这是一对男女用情至深超越死生的故事,并没有很细致地讲它里面的故事到底是什么。戏班主只教他戏,从来不多说其中的故事,可能是认为地冥年纪还小,说了也不能领会,戏里的喜怒哀乐和地冥是没有关系的,他只要唱得婉转动听就好。


我也不太懂,你就按着这个调唱好了,地冥略带敷衍地说着。唱戏对他来说就像呼吸那么简单,他从来没有想过戏里剧情人物的性格,也不需要去入戏,只是简简单单地唱出来便是极大的好听。


听到这里,非常君有些泄气,他不得不承认在唱戏这一方面他是不如地冥的。如果唱戏不行,他又要怎么追上地冥呢?非常君沉思着,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老厨子被他滚来滚去的行为闹得不得安宁,伸手在他的屁股来了一下,教训道赶紧睡。


“阿伯……”


非常君轻轻地叫着他实在是睡不着,想要和老厨子说会话。老厨子知道他的心思,厨房里隔三差五少的点心瓜果的去向他是门清的,更别说非常君偷偷带回来的唱段条子。这做人呐最要紧的是有自知之明,阁楼上的那个是要送出去给人做乖乖的,他和非常君之间是不可能有很深的牵连的,现在玩得越好到时候伤的越深。


这话他也旁敲侧击地说过几遍,可非常君不听,颠颠地往阁楼里跑得更勤了,他除了给他打打掩护,时不时地找班主唠嗑,给他拖延些时间外,也没有好的办法了,总不能将人绑起来揍一顿。其实有关于非常君的出路,老厨子已经想好了,唱戏是别想了跟着他学厨子倒是挺好,他的嘴刁手巧,一道菜尝过味道就可以做的七七八八,也是比较有天赋了。


翻了个身子,老厨子准备跟非常君摊牌,他等这个时机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要不你来和我学厨子吧,做得好了也是独一份,到时候地冥喜欢吃你做的菜,肯定就不愿意和你分开了。”


“这样行吗?”非常君纠结道。


“咋不行,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老厨子头头是道地说着,一副颇有经验的样子。


06


老厨子找来了一些菜谱给非常君看。


那些都是他当徒弟的时候师傅留给他的,菜谱的纸张微微泛黄,上面有的还落上了油渍,看起来有些脏。非常君快速地翻了翻,找到了几篇写糕点的,他知道地冥喜欢吃甜的,所以想先学会做糕点给地冥吃。


老厨子也由着他,只不过加了一句,只有做完了当天的饭菜,老厨子才会教非常君做糕点。


非常君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等到从天亮忙到天黑,躺在床上只有喘气的份上,非常君才明白自己上了大当。


以前的时候,他只是帮老厨子打打下手,摘个菜洗个碗什么的,有时候嘴馋了自己也给自己炒个菜吃,日子过得比较清闲。现在开始学做菜,老厨子也拿出了严师的态度,用起他来毫不手软,甚至十分趁手。


切花刀啊,雕个兔子什么的难不倒非常君,真正让他头疼的是掂锅这件事,几十斤的大铁锅掂起来能让站在小板凳上的非常君累趴下去。小细胳膊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发面馒头似的肿胀,一动就疼。


晚上抹药油的时候,满院子都能听到他在嚎。每次地冥问起来,非常君总是拍拍胸脯表示自己很好,丝毫看不出来每天哭着喊着蹬腿不上药的人是他。


不过这一切非常君都表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马上就能给地冥做好吃的糕点了。


镇上的一户大人家要过寿,请戏班子里的人去唱几天,凡是唱得好的人都去了,再加上一群吹拉弹唱的,零零散散的有五六十个人。吃饭的人走了一大半,老厨子也就没有理由拖着非常君了,当天的下午就开始教非常君学做糕点。


毫不意外地非常君选择了白糖糕。这款糕点是地冥最爱吃的,外形晶莹剔透,口感软糯清甜。做糕的材料都十分的简单,就是工序比较麻烦,比较考究做糕人的功力和耐心。尝试了两三次,非常君终于做出一块满意的糕来,他切了一块拿给老厨子试吃。


老厨子先是用筷子夹了夹,糕体微微的发抖没有多余的碎屑,吃在嘴里也是糯米的清甜,弹牙,甜度刚刚好。


“可以了。“老厨子评价。得到回复的非常君欢喜地冽了冽嘴,蹦跳着准备将剩余的糕点装进食盒里给地冥带过去。老厨子乐得看他高兴吩咐了几句,也就不去管他。一个人坐在门外,喝着茶,哼几句小曲,好不清闲。


院子里的桂花树开花了,非常君折了几枝带了过去。地冥正在午睡,一张小脸埋在长发里红扑扑的可爱,非常君把食盒放在桌子上,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他蹲在地上看着地冥,小声地叫着,地冥睁了眼看见是非常君,自觉地往里面躺了躺腾出了位置给非常君。


"我今天不是来睡觉的。"小声地说着,非常君拖着调子叫道:"我做了好吃的白一糖一糕一哦一!”


“白糖糕!”“噌”地一下地冥坐了起来,他顶着一头毛茸茸的头发,抓着非常君的肩膀摇着:“在哪里在哪里!”


非常君被他晃得不稳,尖叫着朝着后面倒了过去,连带着床上的地冥也摔了下去。两个人瘫在地上相互看了一眼,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玩闹了一阵,非常君打开了食盒子。凉透的白糖糕变得更加的晶莹剔透,水晶般的盛放在盘子里,地冥下手捏了一个塞进嘴里,眼睛刷地一下亮了起来,很快便拿起了第二个。


“好吃。”鼓着腮帮子地冥坐在椅子上津津有味地吃着,脸颊边的一缕长发被他吃到了嘴里,非常君帮他抚了抚,指尖从他的长发划到了腰背部,问道:“这头发不剪吗?”


“师傅说暂时不用剪,等到要出台的时候再剪下来,给我做头面用。“地冥解释道,拿过一条带子把头发给扎了起来。他已经在阁楼里带了有三个月了,原本及肩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腰背处,远远地看过去像个眉目精致的小姑娘。


非常君喜欢这样的地冥,被关在阁楼里的地冥,漂亮的像是被戏班主养在笼子里的小鸟,羽毛华丽,姿态娇弱。眼带迷恋地摸着地冥的长发,非常君发现他的耳朵上有一个洞


“这是什么?“非常君好奇地问着。


地冥拍开了他的手没有说话,这个耳洞是他的母亲给他扎的。地冥长得精致,小时候经常被他的母亲扮作女孩子,陪她的那些客人说话。他们把地冥抱在膝盖上,拿着包装好看的糖果来逗他,让他说一些下流的话。


这是他母亲用来赚钱的手段。


一次一个喝醉的客人拿出了一副漂亮的红宝石耳环。他把地冥抱在怀里,拿出耳环在他的耳朵上比划着,笑着说,要是他有耳洞他就把这对耳环送给他。那对红宝石鲜艳似血,看起来价值不菲。他的母亲不想错过这样的好机会,拉着他回到屋里用针给他扎了耳洞。


红宝石耳环戴在地冥的耳朵上热辣辣地疼着,像一块烙铁穿透了他的耳朵,疼得地冥发起抖来,很快他便发起了热,迷糊了几天之后他的母亲把他卖给了城里的人贩子。


有时候地冥也会想现在会不会比以前要好一点。


但每次戏班主过来教戏的时候,地冥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和他母眼里一样的东西,他们都把他当做一件有价值的商品,想着随时出卖他换一个好价钱,只不过戏班主卖的要高明一点,明白这一点的地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戏班主提供给他的一切,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接受这样的安排,但其实他讨厌被安排、被摆弄。


没了继续吃下去的心思,地冥擦了擦嘴,坐在一边翻起了话本子,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的非常君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时不时地偷看他一眼,发现他一直不理自己之后,非常君把凳子搬到地冥的身边和他一起看着。


“你在生气?“非常君小声地问着,地冥不语,自顾自地看着非常君便也不打扰他。


07


十五六岁地冥开始登台唱戏。


戏班主专门为他量身定做了几场戏,还让戏班子里的台柱子给他作陪 。


地冥长得出众。


一亮相就把所有人的目光给吸引住了,他身段好,嗓音柔,唱起旦角来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一点也不维和。


非常君在后台看着,忍不住跟着痴痴地唱着,他越发的喜爱地冥,爱看他妆扮的样子每次地冥拍红画眼的时候非常君都会觉得他整个人的魂都要飘起来了。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看的东西了。


非常君悄悄地对着老厨子说着,一边说一边还能感受到怦怦跳动的心脏,他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一看见地冥他整个人快活的可以飞起来。


为了能多见见地冥。


非常君主动请缨要去前院端茶递水,为的就是多看一眼台上的地冥,老厨子知道他的心思没有多拦只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他给非常君存了一笔钱,想着让非常君娶媳妇用,戏子终归是薄情的,非常君现在不知道不打紧以后摔了跟头就会明白了,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最实在的。


地冥的戏唱了三个月。


回回都是爆满,大家求着盼着让戏班主给他加场次,戏班主笑得是合不拢嘴给地冥的吃喝用具都是顶顶好的,还让人去云城给他淘最好的料子用来给地冥做衣裳,他每日都会带着地冥在城里面转悠去应酬一些大客户。


有时候地冥会回来的很晚。


非常君就在厨房里面点一盏灯等着他,等他叫热水或者一些其他的事,地冥爱干净,每日都会用热水擦身子,有时候还会泡澡,戏班主防非常君防的很严,似乎不想让两个人有什么瓜葛这种情况在两个人日益长大后变得格外的明显。


但防是防不住的。


人是活的,机会总是会有的,戏班主喝醉的时候就没空管他们了,地冥叫了热水,非常君给他提到阁楼里面去。


他想泡澡。


非常君就一桶一桶的送,等到热气缭绕蒸腾的他的脸颊都红起来时,地冥已经穿着中衣在外面等着了。


按理说非常君该出去了。


可地冥按住了他的手,他穿得单薄,眼神里的东西让人看不懂非常君被他逼着,坐到了他刚刚坐的椅子上,地冥俯下身来看他,他现在长得特别的勾人,非常君自然是抵不过的晕晕乎乎的脸上升起热来。


他不知道地冥要干什么。


只知道两个人越来越近,等到地冥的唇落下来,两个人真实的亲吻在一起时,非常君都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起来。


他绿色的眼睛兴奋的亮亮的。


整个人都不敢动生怕惊动了什么,地冥贴着他的唇瓣厮磨了一番,非常君很笨不会伸舌头也不会粗暴的争夺主权,只是柔顺且欢喜的接受地冥给他的一切。


老实的像一只忠诚的大狗狗弄得地冥心生柔软。


他觉得非常君有些可怜。


又觉得自己没资格替他可怜,他现在自身都难保了,为什么还要来关心别人。


但看着非常君被他撩拨的魂不守舍的样子,地冥又觉得他挑选的对象不合适,不应该选非常君的,又一次发现非常君对自己傻笑的地冥后悔的想着。



某一日的夜里,地冥被一顶小轿子抬着走了一夜都没回来,非常君等得睡不着翻来覆去的,连累的老厨子也难睡不过他并没有训他,只是陪着一起不睡非常君还问他,地冥为什么不回来老厨子也给他说了,说他去做乖乖去了。


乖乖是什么?


非常君不懂,老厨子也不给他解释,地冥白日就回来了,还带了几箱子的好东西,统统都抬进了戏班主的屋子里,只有一个装饰极其华丽的首饰盒被地冥抱着,他整个人都厌厌的白白的脸上只有那张唇红的艳丽。


非常君还记得它们柔软的温度。


香香的。


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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